臺灣遭遇破壞力超過“莫拉克”的臺風，已是50多年前的事了。當“莫拉克”于2009年8月4日凌晨在太平洋西北洋面上生成時，人們只是將它當作每年吹襲太平洋西北沿岸的二十余個熱帶風暴之一，沒想到它破壞力驚人，會帶來如此嚴重的傷害。
如今，“莫拉克”已過去兩年，但它給人們留下的創(chuàng)痛至今還銘刻于心，它給民眾及臺當局留下的思考，也仍在持續(xù)。
莫拉克破壞驚人，臺東6層樓高的金帥飯店被洪水沖倒（圖片來源：新華網(wǎng)）
家常臺風潛藏巨大危機
“莫拉克”，泰語意為綠寶石，誰也沒能想到把它與恐怖和災難聯(lián)系在一起。與以往一樣，按照以風速決定臺風強度的慣例，“莫拉克”被臺灣定為中度臺風。一切活動均按此基調展開。
“其實我們都不把臺風當回事，因為每年都臺風，每年都那么多，有時甚至一個月就會有兩次?！迸_灣傳媒界人士馬正愷博士說，這代表了很多臺灣民眾對臺風的印象。
2009年8月7日，“莫拉克”的觸角就已經(jīng)伸向了臺灣，南部的高雄市下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大暴雨，盆潑似的雨水打在地上、屋檐上，啪啪啪的聲音“光是聽就覺得很可怕”。兩天的臺風假，恰好遇上周末和父親節(jié)，路面上的行人已經(jīng)很少了，不時有汽車在積水深的路段拋錨熄火，市民都敢不出門，窩在家中。掛念親友的馬正愷拿起電話準備撥打時發(fā)現(xiàn)，由于濕氣太重，電話的聲音變的異常的小，相互間說話還得喊破喉嚨。身處城市的民眾很難體會臺風將會帶來的威脅。
7日，臺灣高雄縣甲仙鄉(xiāng)小林村的天空陰霾，大雨傾盆而至。對于靠天吃飯的農民來說，這是一場及時雨，幾天前他們還在抗旱，暴雨意味著終于有機會讓自家的果園解解渴了。然而，這場雨和平日山區(qū)午后常有的那種陣雨不同，它絲毫沒有減弱的架勢。村民有些惴惴不安，擔心2008年“海鷗”臺風所帶來的警報會不會再次發(fā)作。那場臺風帶來的大水，讓一直沒遇過天災的小林村，九成房屋遭受泥石流入侵，甲仙大橋斷裂，不過因無人員傷亡，“警告”以“盡快重建”收場。
猖獗時期的“莫拉克”，中心最大風速40米/秒，還遠不及2008年的“薔薇”的53米/秒和1997年 “艾文”的55米/秒。臺灣氣象部門原本預估“莫拉克”應從臺灣北部海面通過，但7日17時其詭異的路徑卻慢慢轉向西北方向移動，暴風圈已經(jīng)籠罩臺灣各地。
在身處千里之外的中央氣象臺臺風領班預報員張玲眼中，“莫拉克”移動速度之慢和挾帶的雨量之多實屬罕見。詭異的“莫拉克”在臺灣東部近海徘徊不前，做著登陸前最后的力量積蓄。整整12小時，讓它有足夠的時間把海面上的水汽提升，再變成豪雨傾瀉下來。
500毫米、1000毫米、2000毫米，降雨持續(xù)不斷，臺灣氣象部門不停地調高雨量預測。
臺灣“行政院農業(yè)委員會水土保持局土石流防災中心”7日下午就開始向“中央”、“縣府”及鄉(xiāng)公所進行通報，“建議黃色警戒區(qū)域，如臺南縣南化鄉(xiāng)、楠西鄉(xiāng)，高雄縣六龜鄉(xiāng)、甲仙鄉(xiāng)，屏東縣霧臺鄉(xiāng)、瑪家鄉(xiāng)，因預估降雨將集中入夜后，建議地方當局于入夜前提早疏散?！?日晚，當黃色警戒變紅色警戒，“水保局防災中心”再度傳真、電話高雄、屏東、臺南應變中心，發(fā)布紅色警戒。
災難悄無聲息來襲
7日23時45分，“莫拉克”在花蓮登陸。8日晚上7點，洪水開始急劇涌入小林村，灌入了房子。起初只是到腳踝，隨后沒過了小腿，當水到齊腰深的時候，村民們只能逃往二樓，撥打119求助。對方說讓等等，等他們聯(lián)系救援隊。
9日凌晨3點左右，村民姚茂雄告訴妻子，自己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趁著現(xiàn)在水還不深，你快逃吧?！币γ蹌t冒雨挨家挨戶地敲鄰居的門，喊他們撤到自己母親家的三層小樓--小林村災后唯一幸存的兩間民宅之一。
臺灣8月8日正遇上過父親節(jié)，許多年輕人特意趕回村里給父親過節(jié)。當姚茂雄半夜去敲鄰居家大門，讓大家撤離時，卻并不順利。村民有的說天黑沒有路燈不敢跑，就繼續(xù)睡了，有的說，“不用怕，天亮水就會退的?！?個小時后，姚茂雄還是領著30多人逃向了母親家。
“嘭嘭”，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小林村后的獻肚山突然崩塌，泥石流隨即噴涌而下，沖向了小林村。一瞬間，天地一片漆黑，上面是烏云，下面是泥石流，房子好像是紙糊的一樣被撕得粉碎，直到被掩埋。逃出來的村民嚇得手腳都癱軟了，不知道該做什么。
山崩還堵住了楠梓仙溪的溪口，形成了堰塞湖。在姚茂雄母親家匯合的41個幸存者沒了命地向山上跑去。老天給了他們寶貴的幾十分鐘，村民們才得以逃到一個山丘上。然后就是一聲巨響，堰塞湖潰堤，小林村再度遭受洪水沖襲。200多間房屋、470余位村民消失在澤國之中。
在泥石流涌入小林村時，臺灣屏東縣林邊鄉(xiāng)的10多個村落也在經(jīng)歷潰堤后海水倒灌和泥沙的沖擊。位于屏東縣西部的林邊鄉(xiāng)，居民產(chǎn)業(yè)以養(yǎng)殖漁業(yè)為主，由于常年超抽地下水，導致了嚴重的地層下陷，境內約有1/3的面積低于海平面。從林邊大橋往上游看去，左邊是市區(qū)，右邊是河床，河床比市區(qū)還高。
汽車幾乎被沙土掩埋（網(wǎng)友Jared Hunag攝）
8日早晨5點多，在豪雨的侵襲下，堤防潰堤，臺風掀起的20米高的海浪開始倒灌進城鎮(zhèn)，湍急的水流混合著泥沙注入街道，竹林村家家戶戶都歷經(jīng)水淹一層樓的痛苦，壯丁們忙著將家產(chǎn)移往高處，婦女們則急著安置兒女。最接近潰堤處的光林村，小汽車幾乎給沙土掩埋，街道堆積的沙土有一人多高。當?shù)匾晃痪葹闹笓]，家中斷炊，為了年邁的母親不挨餓，他每天都要冒死，逆著湍急的水流游上兩公里，到鄉(xiāng)公所去領取發(fā)放的食物。
災情慘重政府救援遲滯
小林村，這個即便是臺灣人都難得有人到過那里的無名村落，即將以最悲劇的方式為世人所知。
逃出來的村民圍著手機基站，用僅有的幾部手機瘋狂地撥打119、110。但這頭說得急，那頭卻不緊不慢地問，然后回復直升機很快就來。眾人仰天期盼，卻等不到任何救援的消息。“那些人不相信我們說的話，沒人相信小林村就這樣完蛋了。后來他們表示確實聽說小林村滅村了，但是沒有幸存者啊。聽到這些話，我們41個幸存者開始抱頭痛哭。在山上30多個小時，我們幾乎沒有一絲希望，這比死亡更可怕！”村民們只好求告外地親人，親友們狂打電視臺新聞熱線后，這場劫難才被外界獲知。
8月10日，救援直升飛機飛臨小林村， 41位幸存者被救出。直升飛機駕駛員在小林村上空，幾乎認不出那里的地形地貌，飛行員向后方報告，“災情超乎想象的嚴重，只能用天崩地裂形容，半座山壁崩落，只剩下泥石，看不出這里有村落！”在與外界隔絕兩天后，大隊救援人員終于進入現(xiàn)場。前往小林村的道路橋梁都斷絕，90度的泥濘陡坡落差達數(shù)百米。
“莫拉克”以其史無前例的降雨量重創(chuàng)了臺灣南部六縣市，兩天竟下完了平常一年的雨量，南部各地紛紛傳出了慘重的災情。
同日，來自臺灣各界有救災、醫(yī)療經(jīng)驗的志愿者迅速南下支援林邊鄉(xiāng)。此時的林邊，大部分都還是處于水淹狀態(tài)，遍地都是爛泥，有的地方泥巴的高度將近一層樓。
由于車輛無法通行，志愿者只能用人龍或徒步運送的方式往災區(qū)搬運救災物資。每個人都扛著十多公斤的物資， 一步一步向災區(qū)走，“徒步走大概要走三個小時，有大半時間是花在開路上。我們有一位身材高大的同仁，就是因為背了太重的物資，在行進中突然整個人陷到淤泥里，一直沉到胸部那么深。”在參與救援的國民黨青年團干事林奕君眼中這還不是最危險的，另一支前往高雄縣六龜鄉(xiāng)運送物資的隊伍，剛剛行至半路，上游一個堰塞湖發(fā)生潰堤，大水很快會沖到剛開辟出的救援道路上，志愿者接到警報，扛起物資沖到高地，生死在一瞬間擦肩而過。
志愿者在林邊清除厚厚的淤泥（網(wǎng)友Jared Hunag攝）
雖然時隔4個月，第一次到災區(qū)看到的情景，仍深深印刻在林奕君腦中，“畢竟以前都是從電視畫面上看到轉播，在現(xiàn)場看到滿目瘡痍的土地，心中真是百感交集。我很難想象在臺風當天，那里的狀況會有多慘烈！”由于人手極度缺乏，從招募人員、現(xiàn)場指揮、到搬運物資、清運淤泥，林邊志愿者帶隊人林奕君通通都得做?！拔覀冊谇謇硪粭澮粯侨谎诼竦姆课輹r，剛挖完一塊，淤泥又迅速填補，整整兩天沒有絲毫動靜。”
“我去現(xiàn)場沒多久就受傷了，被一整袋碎玻璃砸到腳，后來就只能擔任后勤?！闭劦竭@一段，林奕君至今都覺得遺憾。在災后數(shù)周，臺灣幾乎通宵不眠，網(wǎng)絡隨時刷新、電話不停響起。轉入后勤的林奕君要一邊看新聞、一邊監(jiān)看網(wǎng)絡隨時更新的信息，眾多普通人將日志放在自己的博客平臺報道各地災情信息；半夜三點電話仍不停地打進來，有匯報消息的，有報名參加志愿者的，有捐贈物資的。
